叶老鬼的钢刀劈向一颗冰块,孟千年的短枪挥成了一道残影。冰块碰上钢刀、短枪,突又炸开,裂成更小的冰块,四方飘浮,无迹可寻。
落花,寻陌,知否?这就是赵双廷的落花寻陌,花落何处无人知,飘零陌上向谁痴?一记冰块正中叶老鬼手腕,钢刀飞出,叶老鬼怒喝;几点细冰撞上孟千年胸口,罩甲破碎,孟千年闷哼。
一击,叶老鬼和孟千年便飞退。这仅仅是赵双廷暗器连环手法中的“分神”和“灭势”,尾路杀招“式杀”毫无悬念的留给了郭芒——嘴巴比大粪还臭的郭芒。锥尖急若流星,迅如闪电,弹指便刺向郭芒面门。
郭芒面容沉稳,不悲不喜,不惊不怒,手中板凳用浅力推出,点向锥尖,稍一接触,锥尖又裂,已细如冰针,冰针破空,如漫天花雨,风雨如晦,笼住了郭芒全身上下。郭芒先前只是浅力探出,此时即长又宽的板凳猛地收回,持在手中,全力贴身挥舞,一招江湖上最常见的防御招式“夜战八方风雨”须臾施展开来。
扁担长,板凳宽。板凳不仅宽,而且轻,郭芒全力挥舞之下,已旋成一道宽厚的木墙,全身上下不留一丝缝隙。叮叮数声,几根冰针被板凳啸起地旋风带飞,几根冰针被板凳挥起的边角撞碎,几根冰针钉在了板凳舞起的木墙之上。这可笑的板凳,在对付暗器时要比钢刀、短枪好用一百倍,郭芒是不是早已想到?
赵双廷眉头一皱,发现事情并不简单。一个执拗的捕快,一个冷静的刀头,一个看上去脑子有问题却出乎意料的莽夫,还有一个站在不近不远处看戏的观众,自始至终,没有说话也没有动,像融入天地苍穹之间一般静谧。
赵双廷心中隐有不安,说不出来的压抑感。作为一个常年厮杀于黄沙大漠的高手,感觉比武功更为重要,武功杀人,感觉保命。他决定,遵从于自己的感觉:
赵双廷一道银影掠到高无庸尸体前,弯腰,伸手探入尸身怀内,摸到一冰凉方正之物,脸上浮出一抹喜色,正欲起身回首离去。
蓦地,尸身的双手猛然伸出,冰冷的手指死死地扣住了赵双廷手臂,尸体脸上的鲜血凝固成黑红色,额间的窟窿像一双睁开的恶魔之眼,嘴角仿佛带着一丝嘲弄的狞笑。赵双廷鸡皮疙瘩乍起,眼睛瞪出可怖的神色,浑身就像拉满了弓的弦一样,竭嘶底里地惊甩手臂,酒杯落地,先前飒然自若的神情全然不见。
林少心中一念自动,六识之中抖出一丝波澜,如白驹过隙,脚下踏破虚空,一掌劈向尸体后方的巨槐树身,口中急喝:“郭芒,退”。
林少一掌拍中槐树,巨槐晃动,疏影横斜。一道红影从槐树中像血水一般涌了出来,不是从树上,也不是从树后,而是真真实实地从树腹之内破腹而出,柔如无骨,滑如尸油。红影显出,似跗骨之蛆绕树蜿蜒盘旋而下,速度之快,连林少也始料未及。
瞬时之间,红影如一道血色之云,兜头罩向赵双廷。赵双廷一只手臂被尸手扣住,正奋力挣脱,脸上惶恐之色,比之前活着的高无庸更胜,眼见红影飞至,嘶喝一声,另一手慌乱中迎了过去。
红影落地,显出形身,若是一女子。那女子嘴唇微动,似呢喃自语,又如低斟浅唱,轻轻吐出几个诡谲的音节。赵双廷浑身一震,眼神瞬间枯萎了下去,瞳孔缩成一点,整个人突然就像中了定身术一般保持着伸掌出去的姿态纹丝不动。红衣女子单手从袖间伸出,指尖又挽出一个奇怪的手印,隔空一指点向赵双廷眉间。火光乍现,赵双廷整张脸突然、顿然、猝然燃烧起来,像从坟墓内飘出的鬼火,闪着紫色的火焰,钻入了七窍之内。赵双廷却依旧一动不动,仿佛一尊正在烈焰炙烤下不断融化的蜡像,头发在融化、眉毛在融化、耳朵在融化,整张脸融成了一张摊平的肉饼。
风高月黑,人间炼狱。上一刻赵双廷用冰花杀死了高无庸,下一秒却死在鬼火之下。
叶老鬼突然扶着树吐了起来,一肚子的鸡汤又从心灵涌出了喉咙;孟千年的脚已经快站不稳了,如同在一个深渊噩梦里反复挣扎却醒不过来;郭芒的头皮也开始发麻,就像黑暗中有一只小手拿着梳子轻轻滑过头皮:
妖术,绝对的妖术。一瞬之间,从容避开林少凌冽一击,从树腹凭空而现,视郭芒、孟千年、叶老鬼三人如无物,一吟一指击杀赵双廷。加上那具突然“活”过来的尸体,不仅郭芒三人如见鬼神之力,连林少心中也乏出了黑云压城的震骇之情。
红衣女子回首看了一眼坐在树枝上沉默的林少,清冷的眼神流转而过,似有点揶揄之情,也有点玩味之意。红袖一挥,从高无庸尸体胸口带出一物,卷入袖中,玉手轻挽手诀,落在地上玉光杯中的美酒宛若受到神灵的召唤,凝成一条细线,舞了起来,直入女子口中。
“这酒,确实不错”红衣女子淡淡笑了笑,漠然的语调中居然透出一点俏皮。红影一闪,杯弓蛇影一般消失在茫茫月色之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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