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年七月,周维桢微服南下,去灵山拜佛。

林靖将从陆路出发、提前一天到达宛城的李好音支去城里玩儿,他和周维桢雇了一条乌篷船,顺着五南河进了城。

除了外头的船夫和满月,船里就是他们两个人。

周维桢自出了帝京,便像蛟龙入海,可以无拘无束,为所欲为了。

他们的船经过一艘华丽的两层画舫时,听到里面传来丝竹之声,还有歌女唱着宛城的小调:

月出皎兮,佼人僚兮,舒窈纠兮,劳心悄兮。

月出皓兮,佼人懰兮,舒忧受兮,劳心慅兮。

月出照兮,佼人燎兮,舒夭绍兮,劳心惨兮。

歌声中夹杂着悦耳的笑声,令人心驰神往。

周维桢意味深长地看着林靖。

林靖轻咳了一声,说:“你这样的身份……不太好吧。”

周维桢确实不太好意思,但他好不容易出宫玩儿一趟,机会难得,于是嘴硬地说:“不都是清倌儿吗,咱们就听听曲儿罢了。这里离帝京千里之遥,我就算穿上龙袍,别人也会以为是唱戏的。”

林靖只好让船夫停了船,又派满月去画舫上寻人。

满月纵身一跃就跳上那边画舫,找到老板,问:“刚才那曲儿是谁唱的,我们公子请她去我们船上一叙。”

老板钻进画舫去,叫出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,“嫣然,那边船上的客人叫你过去唱一曲。”

“哎。”那唤作嫣然的姑娘回头一笑,笑容之美,当真是灿若春华。

两艘船之间搭了木板,她抱着一把琵琶钻进这边的乌篷船。低头抬头的瞬间,头上的步摇就跟着微微颤动。

此时已近黄昏,光线逐渐转暗,但是她一进来,好像带来了皓月流光,船里一下子就亮堂起来。

她身上穿了一条撒花蝴蝶的纱裙。若是别人穿这么花的衣服,一定会很俗气,但她穿起来,偏偏就显得娇俏可爱。

周维桢问:“姑娘怎么称呼?”

那姑娘嫣然一笑:“我姓锦,叫嫣然。”

周维桢身上自然而然地散发出睥睨天下的王者气质,再加上三分吟风弄月的本事,就足以胜过这五南河上的所有恩客了。

他从容地扇着扇子,问:“是嫣然空谷回春姿,莫道佳人难再得的嫣然吗?”

锦嫣然抿嘴一笑,没有答话。

“嫣然姑娘想唱什么歌都随意,想弹什么曲子也随意。我只是听隔壁画舫上的歌声玉润珠圆,料想唱歌之人也必定是个珠玉一般的美人,若能求得见上一面,也算是三生有幸了。”

锦嫣然目不转睛地看着他,他即使身着最普通的素色常服,举手投足也是一副世家公子气派。

她很小就被父母卖给人牙子养做“瘦马”,可惜学了这么多年,诗词歌赋、琴棋书画样样都不精,人也饿得够不上窈窕弱态。

见了好多户人家,都没有买主看得上她,人牙子最终也放弃了,把她卖到这五南河上来卖唱。

这几年来,她也见过成百上千个客人,只有眼前的这一个人,说起这些甜言蜜语,也是坦然有礼,毫不唐突。皆因他不是为了巧言讨好,所以一点都不虚伪做作。

锦嫣然在凳子上坐定,弹了一曲妆台秋思。

周维桢点评道:“嫣然姑娘的曲子里倒多了一分辽阔,少了一分愁怨。”

锦嫣然笑着说:“是呢,我觉得被囚禁在皇宫里,还不如去那草原上,一定更自由自在。”

被“囚禁”在皇宫里的周维桢面色如常,表示赞同她的观点。

林靖见两人言笑晏晏,便起身离开,把时间和机会留给了周维桢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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