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去年考完了之后一直留在洛阳吗?还是直接来了长安?现在自己读书还是跟着老师读?”
杜子美忽然不说话了,他打量了周诚许久,才缓缓开口:“去年考完后本打算去兖州,中途回来了。”
兖州属于河南道,而发生灾情的宋城虽然不在去兖州的必经之路上,灾民们却极有可能流浪到那边去。
“你都看见了?”
周诚沉着脸问,杜子美严肃地点头,周诚无奈叹气。
“然后你就又回来考第二次科举了?”
杜子美继续点头“再没有什么事比良田荒芜,螽斯盈丘更可怕的了。”
因为关中已无无主之土可垦,张丞相曾经上书于河南道屯田种稻,曾经的麦香稻浪全部不见,只有一张张地契捏在富豪人家的手中。
商人太有钱了,他们的钱已经打破了某个平衡,正在吞噬着这个国家的生命。
商业繁荣让大量人口在城市集中,从事手工和酒肆茶肆,而最需要劳动力的农村却被废弃了,每个人都觉得有钱就能买到粮食,因为太仓还是满的。
周诚叹息,太仓现在确实是满的,可是出大于进太仓迟早会空的,这是在耗太宗和历代明君存下来的家底,等家底耗光了就是坐吃山空的时候了。
河南道为幽并后殿,开元十七年宇文融清除八十万客户复开旧九河河道屯稻田,此举不仅可以利人,同时可以作为战略缓冲之地,即便他日幽并二州有不臣之心,战马在水田中行进的速度会比旱路慢很多,至少能给中央调兵准备的时间。
农桑必须扶持,然而李林甫现在却扶持的是商业,仅仅两畿户口如今都逃者近半,商业繁华是最能体现盛世的,可是那么多士兵征战无人种粮他们吃什么?
周诚回头看了眼王守善,他正大口吃着吞着手中的羊肉毕罗,他的吃相看起来野蛮又粗鲁,就像他永远吃不饱一样。
他看过那些在地里干活的壮劳力吃饭,他们的饭量大得简直吓人一跳,老百姓吃不起肉只能吃素,有时干脆就是只吃粟,只吃这些还要从事大体力劳动怎么顶饱?
城里的富豪吃饱了不干活躺屋里睡觉,一天到晚都感觉不到饿,一个个长得膘肥体胖还以胖为美,地里的老农一个个饿得眼睛冒光,饥饿的人是最容易被激怒的。
现在一斗米才二十钱,农民辛苦一年却没商人一天赚的多,开元八年权梁山发动的那次谋反地点就在京兆,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现在还有人在乡间流传。王畿者,四方之本也。京邑者,又王畿之本也,天子所治之地尚且还出现叛乱,其他地方可想而知。
饱汉不知饿汉饥,买一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新罗女奴婢的钱够买十几头牛了,还有那个杀牛的狗贼,抓住了一定要好打一顿。
“周御史,现在你要怎么样?”
就在周诚愣神的功夫,王守善已经将手里的毕罗吃完了,而跟他同一时间一起吃的女道士只吃了几口。
漂亮的女人,猪一样的男人,还有数不清的财富和粮食,这世上还有哪个强盗不想抢?
尚武?拿着把刀就叫尚武了么?
周诚冷冷得看着这个来路不明的胡人,他要让他看看什么是唐人的尚武精神。
周诚从笏囊里取出一根竹笛,它很小,只有食指粗细,可是却能发出尖锐的声音。
武侯铺里有望楼,当发生火情或者危机事情时会敲锣,然而在街上巡逻时带着锣并不方便,所以武侯的身上也会带着这种报警用的竹笛。
“周御史,你这是干什么?”女道士气愤得看着他“我们做错了什么需要招武侯过来?”
周诚看了她一眼,又看向王守善。
“胡人,我再问你一次,你的刀卖吗?”
“不卖。”王守善微笑着说,眼睛眯成了一条缝。
周诚也笑了起来“那你就开始跑吧。”
然后他就将警笛凑近了唇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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