莫金生让桂花去把莫桂蓉叫了进来。
“你们俩说话吧,我得去抽一口。”莫金生去烟榻躺下,让桂花伺候他抽烟。
莫桂蓉挨着水生坐下,说道:“水生,我有件事情要找你商量。”
水生连忙答道:“不敢。有啥事情师娘吩咐便是。”
莫桂蓉笑道:“这件事情可吩咐不得,必须跟你商量才行。”
她指了指烟榻上的莫金生,继续说道:
“我们有个侄女叫莫丽菊,你晓得的,今年二十二岁。我和老头子商量过了,由我们做主把她许配给你做太太,已经找先生算过了,八字满合,结婚的日子就定在下礼拜天。白天你们结婚,晚上咱们天虹舞台开演,双喜临门。
婚事啥也不用你操心。喜宴我全都安排好了。新房我也给你们买好了,莫里哀路的一幢法式花园洋房。老头子还给你买了辆大汽车,结婚那天你就用新汽车来接新娘子,不用花轿,咱们办个摩登的洋式婚礼。”
铛铛铛铛铛铛铛。仿佛有人拿着一面锣贴在他耳朵上敲了半天,水生脑袋“嗡”地一声,脸色变得惨白。
“你怎么啦?水生?”莫桂蓉关心地问道。
水生喘了一口气,答道:“我没事。师娘。”
“水生,你是担心我侄女的坏脾气是吧?没的说!你把她娶回家,她就是你的老婆,要打要骂随你的便。”莫桂蓉笑道。
“不是这个,师娘。有件事情你可能不晓得,我已经有老婆了。”水生说道。
“你是说那个叫英菊的么?”莫桂蓉道,“我怎么不晓得?一个缝衣服的裁缝,还是个小寡妇,哪里配得上你?更何况又不是明媒正娶,算不得数。她要多少钱你给她多少钱好了!打发出门不就没事了么?”
水生咽了口吐沫,说道:“我不能打发她走。她怀着孩子呢。”
“怀着孩子有啥关系?你等她把孩子生下来,抱过来让丽菊养着,不就没事了么?”
“这个……这个……”水生脑子乱成一团麻,结结巴巴,语无伦次地说,“师娘,我那边还有好多事情等着没办呢。那什么……那什么……”
“哎呀!什么事情能比得上结婚重要?都往后推推。下礼拜天是好日子。我找先生算好了的……”
这时候莫金生抽完烟走过来,打断了莫桂蓉说道:
“桂蓉!水生那边烟土生意的事情样样都是急事。你得容他些日子办好了,他不是才能踏踏实实地结婚么?”
他坐在法式扶手椅上,接着说道:“依我的意思,水生结婚是结婚,天虹舞台开演是开演,这本来就是两码事情,现在全搅在一起,哪样也办不好。依我的意思,下礼拜天咱们先办天虹舞台开演的事情。等水生那边办完了烟土生意的事情,再准备准备,等他准备好了,咱们再选个好日子结婚。你放心,你这个好女婿还能飞了不成?”
莫金生说到这里,突然转过头来,目光如电直盯着水生,问道:
“这样行不行?水生?”
“行。师父。”水生答道,额头上滚下黄豆大的汗珠来。
快到半夜了,水生才回到竹菊坊的家。
他站在天井里抬头向上看,从二楼卧室的窗帘缝隙中透出一条灯光来,薄薄地射在他身上,好似一条长长的刀片将他切为两段。屋里亮着灯,英菊还没有睡呢。她是被肚子里的孩子闹腾得睡不着觉,还是在等我回来?
双腿像灌了铅,怎么抬也抬不起来,他没有勇气推开房门,没有勇气走上楼梯,没有勇气回到卧室,没有勇气面对英菊。
墙边蔷薇树丛在夜风中摇曳。墙角放着土地庙的那根蛟龙出海石柱,是他专门从四明公所坟地里找出来,拿回家,放在这里的。
他的眼睛湿润了。
朦胧中,他看见个子小小的英菊摇摇晃晃,顶着寒风,推着独轮车,车上一边躺着他,一边躺着石柱。
朦胧中,他看见英菊弯着腰,将金创药膏一点一点地涂在他伤痕累累的后背上。朦胧中,他看见英菊端着碗,一口一口地喂他吃大烟壳煮的米粥。
朦胧中,他看见英菊挎着篮子走进棺材间,将身子探进棺材里,笑着对他说:吃饭了。
而他现在却要进去对这个女人说:我要娶老头子的侄女莫丽菊做老婆了。你生完孩子就离开这里。想要多少钱?你说吧。
我他娘的还算是个人吗!水生在心里骂了一句。
他走进屋子,蹑手蹑脚地上楼,轻轻推开卧室的门。
屋子里亮亮的。灯光从悬在屋顶的灯泡射出,一圈一圈地在空中荡漾开来,笼罩在法式铁床上。
英菊侧着身子歪靠在床头睡着了,手中还握着一件没做完的婴儿衣服。
他轻手轻脚地过去,将小衣服拿开,又把床上的装针头线脑的小筐放在床头柜子上,然后去拉灭了电灯,黑暗中脱了衣服和鞋,摸索着上床,躺在英菊身旁。
水生做了一宿噩梦,昏昏沉沉一觉醒来,伸手去摸英菊,已经空了,连忙起床穿了衣服,下楼去厅堂找她。
英菊正坐在法式沙发上等他起床,见他下来,忙朝着厨房喊道:“虞妈,顾先生起床了,快给他准备早饭。”
水生本来憋了一肚子话要对她讲,现在见了英菊,却是一句话都没有了,而且不敢面对她,只想溜走,于是说道:“不忙吃早饭。我要先去星火那边看看。”
英菊说道:“星火和小桃早就吃了饭,一起去四明公所办事了。”
水生道:“那我去滚地龙他们那边看看。”
英菊说道:“他们刚过来吃了饭。现在都出去办事了。”
水生没办法,只好一屁股在八仙桌旁坐下。虞妈端来馄饨和油条放在八仙桌上。水生赶紧低下头去,好像很饿的样子只顾吃馄饨,看也不看英菊。然文吧ranenba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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